2012年10月18日 星期四

戀戀南海第三章


戀戀南海



第三章



      六月十三號周六早上十點,一架泰國航空A300空中巴士在滂沱大雨中自中正機場急速滑過跑道昂首起飛,它將在香港啟德機場落地,再轉往曼谷廊曼機場。



    一張落寞的臉龐緊貼著滿布雨珠的模糊機窗,失神的雙眼凝視著窗外似乎是要從急速後退的景物中,尋找出一周來已然孰悉的身影。沒錯他就是張劭華。機身穿過陣陣烏雲之後,機窗的水珠終於消失;一大片棉花海般的厚實雲層很快地沉降到機身的下方



恍神盯視著漂浮不定、幻化不羈的雲朵,劭華不斷地咀嚼:「白雲蒼狗、世事難料,凡事只能把握現在」這是立平臨行前在電話中的臨別贈言。但是,蕙玲即將在海的這端,我卻馬上到海的另一端,如何把握現在?」滿懷疑惑和哀愁的劭華,不解造化為何如此弄人。



海浪般的浩瀚雲朵不知何時漂到了九霄雲外,機窗外已轉為晴空萬里,陽光倏然照進了窗內,熱貼上劭華的臉頰;劭華猛然驚覺這種變化,心頭一震:「可真是世事難料!」收斂起滿載的情思和鄉愁,劭華試著調整心情準備迎向那陌生的國度,展開迄今為止人人都驚訝不解的「泰國留學」生涯!



     即使不是波音747,機艙還是相當寬敞。雖然不是第一次搭機,但卻是劭華第一次出國遠行,對機內的事物充滿著好奇。空服員穿著深具民族風味的泰絲傳統禮服,金碧輝煌的錦緞裁剪合身,纖腰及豐臀曲線畢露;肩披著斜垂腰際的彩帶,胸前別上紫紅的蝴蝶蘭,輕步緩移阿娜多姿,面露微笑、親切怡人地逐一送上暖呼呼的濕巾奉上黏嗲嗲的「Sawadi-ka!」同時水汪汪的雙眼皮大眼深情款款地對著劭華放電劭華心中一陣蕩漾,驚嘆於這隻訓練有素的隊伍,刻意叫了一杯飲料,仔細欣賞空服員的曼妙丰采



     曼谷的五個小時航程並不算短,落地啟德機場之後,劭華轉了一下免稅商店,買了一個看起來不錯的三洋三波段收音機,準備在曼谷自用。他將包裝盒打開,避免被泰國海關誤認為是要販售用的。轉機停留的時間約略要耗掉一個小時,劭華靠坐在過境大廳的沙發上,盯著跑道上的起落班機發現這個只有一條跑道的機場,竟然起降十分繁忙大概每分鐘都有班機起飛或降落;相形之下,中正機場的跑道簡直是處於「失業」狀態!



飛機離港起飛之後,立刻供應午餐,同時放映了一場空中電影。劭華在用餐時點了白酒搭配海鮮,喝完後又加了一次紅酒,接著就茫茫然睡了一場長午覺,似乎想將所有的罣礙全部忘掉!



   直到被空服員叫醒,要求他打開艙窗簾板時,劭華才驚覺就要著陸了。急忙往外一看,赫然發現飛機就在陸地上方一、兩百公尺的高度緩緩前行,地上的建築和農田看得一清二楚,有如玩具一般可愛迷人。



   南國的夏天的確是綠意盎然,一串串的香蕉散掛在田間的蕉叢上。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就陸續出現了好幾間綠色琉璃尖頂和黃色金箔圖飾搭配著白牆的佛寺,數量多到讓劭華想起書上讀到的一則笑話:「如果你在曼谷拿起一顆石頭往天上丟,掉下來時不是打到和尚就是打到佛寺。」看來這個笑話距離事實可能不會太遠。



   飛機終於緩緩地在曼谷郊區的廊曼機場降落,這是一個極為寬敞的機場,據說是東南亞最大,也是歐亞之間的空運中心。劭華跟隨著下機的人潮湧向海關入境查驗櫃臺,心中猶豫著是否應該依循系主任的建議,在護照上夾上十元美金,以免遭到刁難。但想想自己又不是生意人,應該不會如此「幸運」吧!



結果還算順利,櫃臺的移民官員沒有多說什麼,就讓他過了關。喘了一口大氣的劭華立刻到行李轉盤順利取得了行李之後,卻發現海關查驗行李的速度出奇地慢。



   查驗行李的官員東翻西找地查遍了劭華的行李箱,沒有發現任何紕漏,最後看到了劭華手上提著的新收音機。他冷眼瞧了一下劭華,用英語說:「新的收音機必須課百分之百的關稅!」



劭華以生澀的英語回應:「這是自用的,已經打開了,難道也要課稅?」官員說:「自用也是一樣。」劭華說:「不會吧,我只是個法政大學的學生哩!」 眼看官員沒有要放行的意思,劭華有點急了



官員看到劭華手中還提著一條香菸和一袋蘋果,眼睛一亮說道:「這條煙留下來好了!」並馬上伸過手來。劭華急忙抓緊回道:「不行,香菸是要送人的!」



眼見後面排隊的人有點不耐煩了,劭華急忙補上:「這樣好了,給你四包煙,加上兩個蘋果。」



官員點頭表示同意,在眾目睽睽之下,極其自然地收納到櫃臺下方的抽屜。劭華如釋重負地逃離了查驗台,心中暗自罵著:這是什麼國家,真是見鬼!



 



      來到入境大廳,映入眼簾的是黑壓壓的一大群人潮,劭華暗自叫苦:「唉呀,我的媽!到哪裡去找經濟學院的秘書呢?」



    忽然眼前一亮,一塊寫著「Welcome! Mr. Chang, Shaw-hwa」的字牌竟然就在前方不遠處晃動著,劭華有如發現綠洲的沙漠旅者,直奔字牌而去。



沒錯,是經濟學院的女秘書拿著字牌在等他。這下子,緊張的心情放鬆了大半。但是,「住」的問題如何解決,卻還是讓劭華的內心有如十五個吊桶 七上八下!



   不久,劭華被這位幹練的秘書導引著來到了停車場,登上屬於學院的公務車,由司機開往距離二十公里以外,位於曼谷市區的學校。



劭華沒想到居然有如此周到的服務,似乎外國學生還挺受到重視的,不禁對未來的留學生涯,懷抱著一絲莫名的期待   



    雖然已近黃昏但是學校內經濟學院純白的五樓建築仍然散發著高雅的氣質,每個樓層都被大尺寸的鏤空曲線造型護牆所護衛兼裝飾。只是,劭華隱約看到建築物的側面有一些凹進去的痕跡,似乎是某種彈孔。狐疑的劭華很快被秘書安置在院長辦公室的大沙發上。秘書忙著打電話,原來是有兩位分別來自日本和香港和劭華同班的外國學生,前一天已經在她的協助之下覓得了一間位於市區的出租房,秘書正在詢問他們是否願意和劭華同住。忐忑不安的劭華只能默禱,祈求上天眷顧、一切順利



      不到三分鐘,秘書帶著笑容走了過來,劭華知道大概是肯定的答案。沒錯,秘書帶著劭華,上車直奔距離學校約莫二十分鐘外的披泰耶路咸納奇巷,找到了還在新環境中摸索的日本和香港同學,將劭華介紹給了他們。看到問題已經解決,秘書就在華燈初上的夜色中告辭而去,留下了三個都來自於東亞儒家文明地區的新生,大夥兒興奮地相視而笑,都不知如何開口



   「嗨,我是張劭華,來自台灣,謝謝你們接納我!」劭華用生硬的英語開了腔。



     「很高興認識你,我叫歐陽國華,叫我Ken就可以;我來自香港,很高興認識你。」這位來自香港,長得瘦黑,但蠻結實的年輕人,用同樣生疏的英語招呼著劭華,但又用非常鱉腳的國語補上一句:「抱歉,我的普通話說得不好!」



      另外這位日本同學,卻是以熟練的英語說道:「你好,我叫Yasuo Banno,漢語名字是阪野保雄;我來自日本的名古屋,請多指教。」劭華端詳了這位日本同學,發現是一位酷哥,模樣頗有個性。



     「我的英語很菜,請兩位多多包涵、指教。」劭華狀似客氣,其實說的倒也是實話。



   「彼此、彼此,以後要請你多教我普通話!我在香港雖然唸中文大學,但上課不是英語就是廣東話,很少有機會練習普通話。」香港仔似乎因為有台灣來的伙伴可以學習國語,心情頗為興奮。



    「我以前是日本電話公司NHK的英語話務員,我來自以外語聞名的上智大學,也在菲律賓大學當過交換學生一年;也許我可以教你們一些口語英文,只要你們願意。」阪野慷慨地表示,聽得劭華和國華大樂。兩人異口同聲地直呼:「太好了!我們真是幸運!」



        劭華和兩位室友互相寒暄認識之後,馬上加入了新居的整理布置工作,並合作添購基本物品。還好巷內再走三十公尺就有一家雜貨店,生活用品基本上都可以買到。雜貨店老闆來自中國的海南島,有一位高挑秀麗的女兒當助手,幫他帶來不少生意。



      劭華雖然帶了一些美金,但還是關心獎學金的數額,因為原來的通知只說會提供足夠的生活費用,並沒有說清楚要給多少。



香港仔眼睛一亮,立刻回應:「我問過了,除了學雜費全免以外每月生活費五千銖,另外馬上會給每人七千銖的『生活調整費』讓我們調適生活。」



      五千銖相當於一萬元新台幣,劭華在台灣擔任助教的月薪是六千多元,原先在銀行的待遇剛好就是一萬元,而曼谷物價聽說約為台北的七成,劭華這個房子的房租每人每月只要五百銖。掐指一算,劭華不禁樂不可支:「天啊,我好像是來這裡享福的哩!」。香港仔也是一副淘淘然的樣子,只有日本仔一副無所謂的調調,似乎對高所得的日本人來說,這點小錢還激不起什麼漣漪。



      大致完成了房間的整理之後,劭華才有空仔細察看他的居住環境。原來,這是一間 十坪 左右的房間,足夠三個人住的。房東太太貼心地提供了三張書桌和三個單人床,配置了一套三人共用的電話,而窗簾還是全新的另有一間浴室放在主房間外房間是在三層透天厝的第二層,第一層是一個囤放稻米的倉庫,一袋袋的稻穀幾乎疊到了天花板只保留了中間足夠通行的小通道因為房東先生是個米商。第三層是工人們的住所第四層其實是陽台但過半的面積蓋有遮陽板,可以稍事活動。後來,劭華常常看到工人們就在四樓陽台上引著大甕內的水洗澡,女工們包裹著沙龍,男工人只著短褲,有時還和隔街對樓陽台同樣在洗澡的工人們對唱著流行的泰國歌曲,兩地生活文化的差異性令劭華驚嘆不已。



   



    一是開學上課的首日,院裡舉行了一個小型的獎學金頒授儀式,英語碩士班的教授和新生們全部出席列座,院長Ghosa主持典禮而英語碩士班的主任擔任司儀。另外,一些本地和國際媒體的記者也在現場拍照。獲得獎學金的外國同學在院長見證之下,一一由洛克斐勒基金會的駐泰代表George Delihanty手中獲得了一份獎學金證明書,提供外籍生獎學金的包括洛克斐勒和福特兩個基金會,但金額都一樣;泰國本地同學則是由贊助的泰國大企業代表手中,取得了不包括生活費的獎學金證明。



洛氏基金會代表其實也是這個英語碩士 班的 教授他是一位六十五歲上下的教授、麻省理工學院的經濟博士,原來任教於美國西北大學經濟系;大概是厭倦了美國學術界名校間的競爭壓力,轉為洛氏基金會駐泰國的代表,處理基金會在東南亞的相關事務之外,在院裡教授「產業經濟學」。壯碩的身材搭配著一張已經被曬黑,但還算友善的臉;炯炯有神的雙眼顯得聰慧而精明。聽說他在此早已樂不思蜀,吃喝玩樂之下,根本就不想回美國了!



    主持典禮的碩士班主任叫Jasada,是一位華裔泰人,從外表完全看不出和台灣人有何不同他由普林斯頓大學獲得博士回國不久,斯文的外表配上一副銀框眼鏡,還沒有在碩士班授課。在他的一一唱名之下,香港、日本、韓國、馬來西亞、尼泊爾、菲律賓、斯里蘭卡的同學一一上台亮相,獲得觀禮師生的熱烈掌聲,看得出是依照國家名稱英文字母的順序出列。



劭華自忖即將輪到自己,移動身軀準備上台,沒想到Jasada口中說出的居然是:「請來自中華民國的Chang, Shaw-hwa先生上台。」劭華在沒有邦交的異國公開場合竟然可以聽到自己國家的國名,激動地差點沒能站穩,感激地望了Jasada一眼,興奮地趨前從院長手中接下了證書,暗自立誓要好好表現,不要丟了自己國家的臉。



      從此以後,「東亞三劍客」就同時上學、放學,連吃飯也都同進同出。早上大約七點半就出門搭公車。公車有三種,一種是沒有冷氣的大型巴士,單程票是一銖。前後門都不關,經常掛著一堆攀附在車門上的人,看得三劍客緊張要命,但就是沒有人摔跌下去,真是怪事!



另一種是瑞典原裝進口的Volvo大型冷氣公車,票價兩銖,不賣站位。由於整體性能好、冷氣超強,票價又相對低廉,三劍客只要看到它,毫不考慮地就會跳上車去。另外,就是眾多私營的改裝小卡車巴士,隨招隨停,票價每段為半銖座位狹窄難坐,乘客在兩排長條相對的座位上貼身而坐中間還擠著一堆直接坐在「地板」上的乘客,沒有適當的東西可以抓握,乘客隨車行狀況顛頗、傾斜相互貼靠,三劍客可是避之唯恐不及。



      碩士班規定要修滿三十個學分,重要的核心課程都是三學分的,如總體經濟、個體經濟、經濟數學、統計學、計量經濟學,有些還是兩學期的課;選修課程通常是兩學分,如國際貿易、國際金融、產業經濟、經濟發展、財政學、勞動經濟。由於第一年通常要修相同的必修課,大家的修課內容大同小異,可以相互比較表現的優劣。



總體經濟學是由院長Ghosa親自講授,他是一位皮膚較為黝黑的泰國人在匹茲堡大學拿學位,用Branson的那本著名的總體教科書,上課時可以不看書,將書上的公式全部逐一導出,令學生們欽佩不已。泰國人的名字通常姓氏放在後面而名字放在前面,姓氏往往很長,劭華通常都弄不清楚;名字就很短而容易記得,他們一般也只叫名字,像Ghosa就是院長的名而非姓。有趣的是,比較傳統的華人會將其中文姓氏的發音融入泰文姓氏的第一個音節中,例如姓「潘」的泰文姓氏會以Pan開始,內行人看了就懂;這種習慣也存在於其它的東南亞國家。



個體經濟學則是由年輕的Chira講授,據說他父親是內政部長,剛由西雅圖華盛頓大學畢業回來,整天談論芝加哥學派的理念。一下子是Milton Friedman的價格理論,一下子談張五常的分租論,上課東扯西扯要同學們思考,完全不寫黑板,同學們都痛苦不堪;然而他卻一副臭屁模樣,因為他最近將博士論文改寫成一篇文章,刊登在芝加哥大學出版的「經濟發展與文化變遷」期刊(Journal of Economic Development and Cultural Change) 學術表現超越了院內的其他同仁。



院裡每學期都有訪問教授,這學期來了一位從夏威夷大學請過來的日本教授,叫Henry Osima,講經濟發展。劭華原來相當感興趣,因為這位教授的學術發表相當不錯;但一拿到上課綱要,劭華就發現要念的期刊材料多得嚇人,趕緊改修Delehanty的產業經濟;好歹聽說他經常在周一上課時宿醉未全醒,上課時間後延,負擔輕鬆多了。同學說他經常是由旅館直接到教室來的,陪同他到校的女子經常換人難怪他不想回美國了



     經濟學碩士班有一間大型的研究室位於二樓,每位同學都有專屬的座位,相鄰的座位都有隔離木板,可以專心閱讀;除非有人說話,否則這個擁有冷氣的研究室還相當安靜。椅子邊有置物櫃可以擺置書籍和私人物品。沒有上課的空堂,同學們都在此地自修。



只是,新學期沒過多久,前面一行座位中一位早劭華一年的泰文碩士班同學把上了一位華裔的大學部女生;她長得白晰又漂亮,和這位黝黑的泰裔同學成了明顯的對比;兩人成天暱在一起,親密的竊竊私語經常干擾到劭華的閱讀。劭華三番兩次懇求他們自律,但成效相當有限;劭華只好轉往隔壁棟大樓的院圖書館看書,冷氣還是很強,讀書效果也很好。只是,劭華想不通,為何漂亮白晰的華裔少女會看上黝黑的泰國裔學生?難道就因為他是碩士生,還是家中有錢?當然,愛情可以超越種族、宗教、文化,但之所以能夠超越必然有其他原因。那位泰國同學如果真的優秀,就會進到有獎學金的英文碩士班,但他唸的是泰文碩士班,表示並非特別傑出;但竟然可以把到這位漂亮的「美眉」,令劭華感到好奇;但反正事不關己,久了劭華也就懶得再想它。



      除了八位外國學生以外,另有相對應的八位泰國本地學生,其中大部分屬於華裔。劭華很快就發現,他們通常會在小學階段花四年的時間在課外學習中文,每週花費四到六小時,但其後就逐漸忘記,能夠以中文溝通的極少,一般只能以中文寫出自己的名字,或認出一些簡單的中文字罷了。



      一般泰國同學都屬於樂天派,非常重視休閒玩樂,大學部學生在下課時幾乎全都圍繞坐在大樹下的長椅上唱歌!在泰國學生懶懶散散之下,班上外國學生的表現自然都排在前面。唯一的例外,是一位華裔泰生Sirichai他極端聰明,超越了所有的外國學生,碩士班畢業後獲得了全額獎學金到日本繼續深造。



      開學一個月後,院裡舉辦了迎新晚會,地點在緊鄰湄南河的圖書館大樓一樓餐廳旁的中庭廣場。湄南河也稱為昭帕耶河(Chaophraya River),泰文的意思為「河流之母」;發源於泰北的山地,源頭最遠可以追溯到青康藏高原的冰川,泰境全1,352公里,是泰國最大最長的河流;流域面積15萬平方公里、占國土三分之一,於曼谷流入了暹羅灣(Gulf of Siam)。它的下游平原面積廣闊,約為5萬平方公里,比台灣3.6萬還大得多;氣候炎熱、雨量充沛,在河水定期泛濫下土地肥沃,大量種植稻米而成為泰國的糧倉,泰國稻米產量因此居世界之冠。



湄南河的夜色在兩岸的燈火和遊船的點綴下顯得相當優美,穿梭而過的遊輪不時傳來樂聲、歡唱聲和誘人的烤肉香。迎新晚會上,學生們敲鼓、擊缽、拍掌,氣氛熱烈無比,師生們同在卡拉OK的伴唱下盡情高歌;各種燒烤和沙爹的香味讓三劍客流連忘返,拍照的閃光不時亮起,每個人嘴角都掛著盈盈的笑意。劭華被拱出來唱台灣歌曲,雖然「校園歌曲」已經在台灣興起,但劭華還是選唱了相對拿手的「綠島小夜曲」;初試啼聲之下居然技驚全場,多數學生都唱和了起來,顯示這首歌在南洋相當受到歡迎。



   在外國學生之間,最聰明的就是香港的歐陽國華。三劍客雖然在課業上屬於競爭關係,但由於互為室友,感情良好之下都不分彼此、交流學習。他們討論過彼此的強弱,劭華問道:「Ken,你為何如此出色,反應如此靈敏?」Ken得意地回應:「我能到這裡來,可是經過激烈的競爭,我是中文大學經濟系的高材生呢!靈敏?香港人可說沒有不靈敏的,在激烈的商業競爭下,每個人都是經濟動物!」



    阪野則謙遜地表示:「我的上智大學(Sophia University)也算是日本名校,語文方面更是出色;但是和你們華人比起來,日本人似乎並不聰明。」劭華不以為然地回應:「別擔心,你的英文就可以讓你到處吃得開了!」



他說的可是一點沒錯,只要劭華和Ken一有英語問題,立刻會找阪野,而他也極少讓他們失望。三劍客平常每天黃昏在學校運動跑步,結束後一起搭車回家;飯後三人通常從七點鐘就開始安靜地各自閱讀當日的上課材料,一直到十一點鐘就休息;休息的主要方式是到另一條巷子的一家泰式咖啡店,各自叫了喜歡的啤酒或咖啡,加上蠶豆、腰果等搭酒物,天南地北地聊天說笑。泰國的國產啤酒只有兩種,一種叫Shinha,以一隻麒麟為標誌,酒精濃度為7%,多喝的話會醉,因為台灣啤酒只有4%的濃度。另一種叫Croster,據說是德國來投資生產的,風味比較好而價格也貴些。另外就是一些進口的,包括國際知名的荷蘭海尼根或菲律賓的生力啤酒都有,但價格都不便宜,顯示關稅保護不低。雖然三劍客幾乎天天去休閒消費,但是十二點半夜一到,立刻回家睡覺,日子其實過得相當規律。



吸引他們前往消費的一個重要原因,是這家咖啡店的服務員全部穿了劭華在飛機上看到的泰式傳統禮服,而且好幾位服務員都面貌姣好、態度親切,特別是知道三劍客是泰國名校Thammasat的碩士生,就更有禮貌且服務周全;因此,咖啡店很快成為三劍客練習泰語的好地方;Ken和阪野都有意留在泰國發展,因此每次都會分別帶本小冊子,學到的新詞彙就立刻記在冊子裡。劭華則打定主意,唸完碩士後繼續到美 國唸 博士,因此沒有刻意學好泰語,只就生活所需的部分學習,方便去市場殺價。



    生活安頓下來後,劭華立刻找到郵局,寄出了家書和給蕙玲的信函,傾訴了對蕙玲的愛慕之意,也表達了相思之苦。書信一寄出後,劭華就開始了等待回音的煎熬;一天、兩天,足足等了兩周之後,總算收到蕙玲的回信。摻雜了緊張興奮及忐忑不安的心情,劭華徐徐打開了信封,信上是這樣寫的:



     「劭華:很抱歉!雖然你看了會很難過,但是我還是必須向你說明,你去泰國之前的十天左右,發生在我們之間的遭遇,是如此的不真實,彷彿是做了一場夢



劭華看到這裡,眼前一陣昏眩,彷如遭到雷殛一般:「天啊,這難道是我的Dear John letter?」汨然而出的淚水,早已經模糊了視線



雖然它們千真萬確地發生過,但是對我而言,真的有如一場幻夢。夢醒之後,你已經消失,而我還在這裡,獨自忍受著孤寂的日子。對這段經歷的感覺,竟然是如此的不真實。忘了吧,就當它是你曾經做過的一場夢;醒來吧,努力過你現在的生活



劭華心中宛如刀割,跌坐在椅子上、難以置信地看完了信。他用手指掐擰大腿,想弄清楚到底是不是在作夢!



輾轉反側,卻難以入眠的劭華,不敢相信上天真的會如此對他;既然給了他如詩如畫的第一次,初嚐到愛情的甘甜,卻在十天之後就將它殘酷地收回,這到底是為了什麼?難道真是像孟子所說:「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他終於起身動筆,連夜寫出了深情告白,一再安慰蕙玲,只要寒假一到,他會立刻趕回台灣,讓蕙玲的「夢境」重現,企圖讓蕙玲回心轉意。



之後,劭華每天回家時,都熱切地打開信箱,希望盼到蕙玲的「歸來」。在音訊渺茫之下,劭華第二封、第三封信,接連發出。然後,他想起自己的「三次機會原則」,終於勉強按耐住焦躁與不安,準備等待一段時日再說。



然而,在無窮盡的等待和失望之後,劭華不得不強壓下無邊的思念和疑惑,逐漸回歸到泰國的現實生活之中;偶而,立平的臨別贈言「白雲蒼狗、世事難料,凡事只能把握現在」還是會浮現腦海,提醒他努力現在、忘掉過去 



      泰國的天氣真的很熱,每天早上十點鐘,氣溫已經逼近攝氏四十度,燠熱得令人難以消受;灼熱的陽光照射在皮膚上,很快就會讓膚色變黑,難怪泰國人的皮膚如此黝黑。華人的膚色是淡了些,但如果沒有刻意避開陽光或細心保養,其實很快就會和泰國人難以分辨。



當然,在人種上兩種人是有差異的,純泰裔的個子較矮、鼻子較塌、雙眼皮居多;只是,和華人混血的不少。純華裔有十分之一左右,約六百萬人,多數居於曼谷。只要商店的角落或正中央地面上擺置了土地公神位的,幾乎都是華人商店;而在曼谷,這種商店的比例竟然高達九成以上。



    「東亞三劍客」運氣還不錯,不管是上課的教室、圖書館或是研究室,全部都是冷氣的;在炎熱的天氣下,他們都盡量躲到室內。經常待到黃昏時刻,暑氣已經消除,才會搭公車回家。每次搭車回家的路上,三劍客都目不轉睛地進行社會觀察,看看泰國人的生活百態。只是,擁擠的公車和老是塞車的路況,讓他們相當氣餒。



      六月開始是泰國的雨季。雨季一到,幾乎每天下午六點左右,曼谷就會有一場大雨,雨勢大到三劍客的住處一帶,積水可以達到膝蓋!由於曼谷大片土地低於海平面,過半的曼谷在雨季期間經常被雨水掩蓋,要經過半天左右積水才逐漸消退。從抵達曼谷開始,劭華就經常遭遇這種困境:在搭車回家到站之後,拎著鞋子、捲起褲管,一步一步艱辛地涉水回家!初來乍到的三個異鄉遊子,費了不少時間才逐漸習慣這種「水的洗禮」。



      法政大學外面就是一大片的空地,叫做「皇家田」,平常是一個公車的接駁中心,百路以上的公車在此相會,約有三、四個標準足球場一般大。到了週末兩天,成千上萬的攤販雲集,各種生活用品都可以買到,特別是食物。三劍客有如劉姥姥逛大觀園一般,逐一採買了榴槤、波羅蜜、紅毛丹、山竹果、亞達子等形形色色的南洋水果來解饞。



    比較費神的是吃的問題。學校圖書館大樓的一樓中央區,是學生的飲食廣場。周圍的店家擺放了各式各樣的餐點讓學生點用,主食和台灣大同小異,但因天氣襖熱,刺激胃口的酸辣食物特多。泰國人食量不大,但一定有甜點,除了各種植物汁液熬煮的凍狀物加上椰汁、甜湯而成的「磨磨查查」以外,還有各種南洋糕點,像娘惹糕一類的。一小道菜只要半銖錢,相當新台幣一元;一餐下來劭華經常只吃了五銖錢,讓他不知如何花掉每月的「巨額」獎學金!



  一天,三劍客和幾位泰國同學正要一起用餐時,聽到一震吵雜聲。原來另一洞法律學院的大樓下面聚集了一堆同學,促擁著一位軍人打扮的帥氣青年,讓他步上一個矮台要進行演說。泰國同學告訴三劍客,這位青年大約一年前發動了一場流產政變,之後被關了起來,但很快就因為各種赦免而出獄;今天到法律學院演說,因為他要參選國會議員,到此演說的題目是:「我為何發動軍事政變?」



  劭華聽得一楞一楞地,回應說如果是在自己的國家,軍事政變應該是唯一死刑,居然可以在不到一年出獄,竟然還可以參選國會議員,還有如此多的學生擁戴,實在是不可思議。



但為何要到法政大學來演說呢?泰國同學回答說,因為法政大學是泰國學生運動的大本營,只要受到學生的歡迎就具有參選的正當性。劭華想到了校園另一棟建築物上的彈孔,問同學那是怎麼回事。同學說,那是六年前的1973年,學生法政大學為中心來反對他農軍政府時,被軍方以坦克車攻進學校,用機槍掃射學生所造成的。劭華大為驚駭,問到:「那後來呢?」



「後來,學生被打死了幾百名,大量學生跳下湄南河游泳過河求生,又被河水捲走了幾百人。許多學生往南逃往馬來西亞的山區,參加馬共去了!」劭華接著問道:「但是,學生為何會反對軍政府呢?」「當然是追求民主啊!學生的感受和表達最直接,不民主就要反對,但是代價也往往很高。」劭華暗自欽佩法政的學生,回頭望著建築物上的彈孔,突然想起他農將軍被推翻後飛到台灣過境的往事,以及台灣兩年前發生的中壢事件和半民主狀態,心中真是百感交加。



  雖然各處都有中式和泰式的餐飲店,但東吃西吃很快就感到厭膩,經常無法決定要去哪家吃。到了周末,他們就到市中心的一個高級購物區,叫Siam Square暹邏廣場)。先到高檔餐廳吃頓晚餐,再看一場電影後,才回到住處休憩。反正獎學金豐厚,消費根本不構成負擔。



       這天,大家又陷入兩難,不知道去哪裡吃好。鬼靈精怪的Ken建議丟銅板,出現泰皇頭像時搭往城外的公車,出現另一面時則往城內。丟了銅板之後,他們就跳上往城外的公車,過了一陣子,Ken說:「這裡好像沒有來過,就在這裡下車!」於是三劍客拉鈴下車,找尋新鮮餐廳解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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